”赵纯熙年纪还小,一诈就被诈出了真话。 “昨天他当着我的面就敢这样说,我岂能猜不到?”关素衣行至老夫人身边站定。 孙氏看见儿媳妇来了,不由大喜过望,忙道,“快去拦着侯爷,快!再打下去会伤了望舒的身子骨!” “母亲莫急,我还没闹明白发生什么事儿。”关素衣压了压老夫人单薄的肩膀。 孙氏也是一通支支吾吾,并不敢说真话,只斥道,“让你拦你就拦,问那么多作甚?你现在是侯府主母,照顾继子是你应尽的本分,看见侯爷鞭挞孩子你不去劝阻,反倒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看戏,你是恨不得侯爷把继子打死,好给你的孩子让位吗?这就是你关家的家教?传出去也不怕落得个自私狠毒的名声,毁了你祖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。” 只要涉及赵望舒,老夫人就会变得刻薄尖锐,类似的指责,关素衣上辈子听过无数遍。她背负着苛待继子的骂名,尽心竭力把赵望舒培养成才,换来的没有感激,只有误解。然而她从不解释,因为她想着,当某一天,赵望舒金榜题名、位极人臣时,所有人都会理解她的苦心。然而那一天终究没能等到,因为连赵望舒本人都理解不了她,甚至在心里偷偷恨着她。 那好吧,这辈子她就什么都不管了。思及此,关素衣直接在老夫人身边坐定,徐徐开口,“我来之前听到一些音信。这一顿打是望舒该受的,我不会劝。” 老夫人气得倒仰,指指儿媳妇,又指指下手更狠的儿子,高喊道,“来人,快把侯爷拉开,快拉开!”但施行家法的都是前院的仆役,只听赵陆离一人号令,哪敢妄动。 赵望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抽噎道,“娘,儿子这就下去陪您,也叫您好好看看赵陆离这厮如何狠心!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,这话真不假啊,昨天他还对着您的画像流泪,今儿就能为了新夫人把儿子往死里打。娘,您若泉下有知就赶紧投胎去吧,别再等这狼心狗肺的人啦!” 不愧为赵陆离千娇万宠养大的一双儿女,太知道他的软肋在哪。这番话像针一样扎进他心中,他高高抬起手,终是没能往下抽,停滞几息后猛然把藤条扔掉,哑声道,“把少爷抬回去,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。” 一群仆役忙把赵望舒抬下去,赵纯熙大松口气,眼珠转了转,忽然带着泣音说道,“母亲,弟弟挨打你一声不吭,你真的想看爹爹活活把他打死吗?我,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,你好狠的心!”话落还瞪了赵陆离一眼,然后提着裙摆追出去。 赵陆离本就被儿子的哭诉弄得肝肠寸断,又被女儿饱含怨恨的眼神生生凌迟,一时间痛不可遏。他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里,看见冷眼旁观,无动于衷的关素衣,没来由的竟升起一股厌憎之感。若早知道这人如此冷心冷肺,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儿女的哭闹,世上哪有后娘会真心为继子继女考虑?可恨他竟昏了头,把在关家经受的屈辱发泄在儿子身上,不应该啊!太不应该!蓁儿若是知道,定会更加怨他吧? 赵陆离越想越心绪难平,本只是对关素衣产生了一二厌憎,后来竟变为仇视。他直勾勾地看向对方,怒气扭曲了脸庞,显得极为可怖。 老太太虽急着去看孙子,却也不想轻易放过关氏,嘶声道,“把我日前交给你的账册、钥匙、对牌都还回来,这个家我可不敢再让你管,省得哪天望舒被你害死了,我还不知道。” 这话实在诛心,明兰、明芳已脸色大变,关素衣却还不动如山地坐着,一字一句开口,“难道说,这顿打,您二位还觉得打错了?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,我祖父幼时口吃,为纠正过来,每日含石子诵读经文,直磨得唇舌溃烂,饮食难续亦不肯放弃,如今终成一代文豪。我爹自小与他走南闯北宣扬儒学,途遇艰险无数,几经生死终成鸿儒。不但他们,我幼时也没少吃苦,看看我这手,为练字磨出多厚的老茧。因是女子,落笔时力道恐有不足,父亲便在我腕上绑沙袋练习,从五岁时的半斤,慢慢增加至现在的四斤,绳结将我的皮肤磨破一层又一层,到现在还留有难以消除的疤痕,终于使我练出一笔入木三分、铁画银钩的好字。亦有那年,我们一家行至漠河传扬儒学,为防我受不了严寒而早夭,母亲每日都要脱掉我的外袍,让我仅着一件单衣在大雪中奔跑,更逼我跳入冰河内潜泳,那冻入骨髓的感觉,你们何人能够想象?她是我血脉相连的生母没错,但你们说,她为何要这样待我?难道是想害死我吗?” 厅中一片寂静,连老夫人都听呆了,万没料到关家的家教竟严厉到如此程度。 关素衣放下袖子,掩住手腕与指节上的疤痕与厚茧,徐徐道,“正因为对我好,他们才会格外严厉。我三岁能诵《战国策》,六岁能行文作赋,十岁已协助祖父教导比我年龄更大的弟子。我们关家人知道什么是仁义礼智忠信孝悌,更知道克己复礼,明辨是非。反观望舒,已经十岁的年纪,汉字他识得几个?文章会作几篇?君子六艺精通几项?朝政时局又明白几何?” 早年赵陆离在外征战,并没有时间教育孩子,老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