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睡。 说是睡,但其实谁都没有睡着,就连最耐寒的郭判,也得紧绷着身体,才能扛住寒气入侵,更别说其他人。 终于,春谨然忍不住了:“我说二位行行好,能给我松绑吗,我这胳膊都快没有知觉了,再不活动活动,真会死的!” 春谨然不是说笑,天寒地冻,血脉本就不畅,再被这样紧紧绑着,就算明天一早不冻死,胳膊也得废。 郭判和祁万贯闻言睁开眼睛,前者直接起身绕过来查看,后者静静地看着前者起身绕过来查看。 “放心我绝对不会跑的,这种天气往外跑,和寻死没两样。”春谨然再给郭判一颗定心丸。 郭判摸摸春谨然已经僵硬的肩膀和手臂,又看看外面的漫天风雪,最终解开了他的绳子。 抬起胳膊用力地搂搂自己肩膀,血脉重新开始流通的感觉让春谨然热泪盈眶。可是盈眶完,他发现郭判并没有返回自己的位置,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另外一个人。 春谨然知道郭判在看谁——那个比自己绑的还要结实的家伙,此刻安静地靠在炉子另一边,闭着双目,表情平和,仿佛对自己这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,如果不是微微发青的嘴唇和几乎失去血色的双手,你会以为他很享受当下的被捆状态,并且酣然入眠,梦里翩跹。 春谨然也知道郭判在想什么——“同伴”都已经被松绑,为何这人不提出一样的要求? 如果是以前的春谨然,见此情景定会同郭判一样满脑袋雾水,可现在不知是不是与那家聊过几句,竟好像能多少了解一些那人的想法了。在那家伙的江湖里,没有人之常情四个字,有的是人之初性本恶,有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他不会对谁伸出援手,别人也不必为他雪中送炭。当然,如果你非要拔刀相助,他肯定不会拒绝的,但这是你的一厢情愿,绝非他的开口相求,所以也不要指望他记着你的情谊;倘若你因此心寒拒绝拔刀,同样他也不会记恨你的冷漠。 春谨然没遇见过这样的人,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这样的人相处,就像此刻的郭判,也犹豫着该不该主动帮他松绑。 最终,郭判作出决定——既然“疑凶”都不提要求,他没必要上赶着当这个老好人。 眼见着郭判紧皱的眉头松开,转身欲回休息的位置,春谨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,居然有点着急地开口帮腔:“给他也松开呗,一个羊也是赶,两个羊也是放!” 郭判本就犹豫再三才艰难决定,哪知道又冒出个煽风点火的,当下停住脚步,重新皱起浓眉:“人皇帝都不急,你一太监急什么。” 好人果然做不得,一个弄不好,连完整的男人都没得当了! 可谁让他就过不去心里这关呢,如果明儿一早那家伙真的冻死了或者胳膊废了,明明可以拉一把却见死不救的他,不是罪首,也是帮凶! “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,行了吧,”春谨然叹口气,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“他可以不仁,我们不能不义,他固然淡漠冷血,我们不能见死不救。否则我们与他有何区别?” 郭判摇头:“有些时候,善良就是软弱,以恶制恶,未尝不可。” 春谨然:“我同意,但他也算不得大恶。不管你信不信,杭月瑶被害的时候,我们两个在一起,他真的没有杀人的机会。顶多,他就是狡猾一点,冷漠一点,心狠一点,常以恶意揣度他人一点……” 郭判:“你再这样一点一点加上去,我不保证他能活到雪停。” 春谨然:“……” 裴宵衣:“……” 如果不是郭判手快一步解开了自己的绳子,裴宵衣不确定自己还能安静地忍下去。 行走江湖多年,裴宵衣遇见的坏人不少,好人却不多,而这不多的好人之中最烂好人的,非春谨然莫属。好人只是心怀良善,烂好人在心怀良善之余还非以德报怨,而春谨然呢,心怀良善以德报怨之后还要口诛笔伐,把他们这些没良心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挤出的一点点感激,吹灯拔蜡似的,噗,灭得干干净净,弄得他直想送上几鞭子作为报答。 然而裴宵衣终是没有送。 或许是天气太冷血脉刚通,或许是鞭子仍被郭判和祁万贯没收着,又或者,眼睛和嘴巴重新闭上的安静春谨然,没刚才那么讨厌了。 柴火燃尽,炉中只剩下点点微光。 裴宵衣却不知是不是松了绑的缘故,总觉得屋子里比刚刚还要暖上几分。 …… “有没有人啊——” “这个村子到底怎么回事啊——” “祁万贯祁万贯祁万贯——” “嗷呜不要这样好可怕啊——” 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