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府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,大伯和大伯娘一日迎来送往,早早就歇了;四叔抱着刚刚娶进门的四婶解氏一夜春宵,洞房花烛汩汩燃烧,至天明方才熄灭;连下人都得了添加伙食的酒菜,烫一盏酒吃饱喝足。唯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假山之下,被寒凉的夜风吹了一宿,只觉得漫天的星星都是要吃人的眼睛,盯着自己一眨一眨的,四下里的树木在夜色里轮廓看起来仿佛搏人的狮虎,可怖非常……。到了半夜,就迷糊起来。等到第二天早上,被人发现的时候,已经发起了高热。 大伯请回来游医开了一张风寒方子,草草包扎了伤处,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三个月,才渐渐好了过来,却惊恐的发现,自己已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。 孤女的日子本就难熬,最后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了,她也就越发难过。大伯娘不耐烦养一个腿残的侄女儿,连面都不肯露,仆妇看着主家的态度,渐渐的也都不把自己当回事。她孤零零的待在老宅子里,慢慢的,顾家上下便都忘记了,家中还养着一个二房孤女。 三娘子噙住了眸子中薄薄的水光:如果一直这样下去,没有意外,她将被困在那间老旧的厢房中,无人问询,静静凋落。却没有料到,在这样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,变故忽然到来。三婶马氏掀开帘子来到自己的屋子,带着射入满室的阳光,衣着光鲜,笑语盈盈,吩咐自己出来见客,和声细语。 究竟是什么人,让顾家上下这般慎重对待?三娘子心中好奇,胡乱猜测,却不得要领,忽的不知想起什么,心口微微一跳。 她从小就没有阿娘,阿爷临终的时候没来的及交待,顾家上下自然也不知道她的阿娘是谁。 但无论如何,她想,她总应该是有一个阿娘的。 这些年,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常常会揣想阿娘的模样。她的阿娘是什么人?她生的可美?是否会眉眼笑的微微翘起,温柔的看着自己?当年,她是因着什么和阿爷失散?又在这些年里可曾将自己思念?又或者,她已经忘记了,在这个世上还有自己这样一个她的女儿?她想到了深的时候,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。却在第二天清晨偷偷擦干,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思念。 她是这般思念自己的阿娘,阿娘又是否和自己思念她一样思念自己? 她会不会……想要来顾家接回自己? 三娘子浑身微微发抖,却拼命忍住了。将脸埋在婆子的衣襟里。 “三娘子,”马氏回头瞧着少女,担忧问道,“你没事吧?” “没事。”顾三娘道,抬起头来,努力维持着自己情绪的平静,在唇边浅浅泛出一抹笑意,清浅如秋水。 无论如何,对自己而言,事态总不会更坏了,不是么? 园中,马小娥偶一回头,远远望见姑姑马氏带着几个婆子匆匆从顾家老宅过来,好奇问道,“四妹妹,你阿娘在做什么?” 顾四娘从正荡的得趣的秋千上抬起头来,瞧见自己的阿娘沿着园道一路向堂屋而去,身后的婆子怀中抱着一个女孩跟着。女孩身上的春裳色泽鲜亮,看上去似乎十分眼熟。她眯眼分辨了一会儿,脸色顿时一变,跳下秋千,朝着阿娘奔了过去,怒道,“阿娘,你怎么把我的新春裳给了别人?” “四娘?”马氏瞧见女儿,微微讶异。她此时心中心思重重,不愿和女儿多说,只叮嘱着,“今天你放乖巧一点,家里有贵客来访。” “凭多重要的客人,也没有要我把自己的新衣裳送出来给人的道理。”顾四娘怒火万丈,不为所动,目光转到婆子怀中的女孩。那女孩安静的伏在婆子怀里,似乎察觉她的目光,抬头看了她一眼,脸色雪白下颔尖尖,一双眸子静如琉璃。 “顾三?” 顾四娘十分诧异,“是你!” 她眯了眯眼睛,逆着天光看过去,三娘子身上的撒花黄绫襦上绣着粉色五瓣撒花,在阳光下闪耀着漂亮的光泽,六幅百褶茜裙垂到脚踝,裙角绣着一襕黄色的五瓣小花,妥帖精致。 这件春裳是她心头之宝,已经盼了很长时间了,如今却穿在顾三娘身上,和抱着她的婆子身上粗糙的布料不时摩擦,每一下,仿佛都损在了自己心里,心疼极了,指着三娘子斥骂,“顾三,你凭什么穿我的衣裳,给我脱下来。” “啪”,一声清脆声响响起,马氏狠狠打了四娘一巴掌。 作者有话要说: 1:马氏是顾家三郎的妻子。前面说过本篇小说是仿唐朝背景,唐朝时候对上一辈男主人辈和下一辈儿子辈都称为郎,家中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