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慢地回过头,宋熹眼神儿很古怪。 冷漠,却又似带了一点怜惜,让谢青嬗一时琢磨不透他。 终于,他摆了摆衣袖,“皇后坐吧。” 一声皇后,让谢青嬗的眼眶热了热,当即湿润了。 他还认她是皇后,他们还是夫妻,可他们……又怎能再回到过去? “谢陛下!”谢青嬗拢了拢衣裳,捋顺一下头发,慢慢在他身前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,静默一瞬,见他依旧不语,不得不苦笑一声,“陛下叫臣妾来,不会就为了与我这般端坐,打哑谜吧?臣妾以为,事到如今,你我之间不必再遮掩,陛下想说什么,就说,陛下想问什么,就问。” 宋熹慢慢点头,眸中溢着凉气。 “我想说的,想必你都知道了。我想问的,你却未必愿意回答。” 谢青嬗自嘲一笑,神色极为淡然,“我敢做这样的事,早就已经不惧生死了。”抬了一下眉头,她眸子里流露出来的,全是凄恻和哀怨,“不过,我走到这一步,不都是陛下逼迫的吗?” “逼迫?”宋熹倏地笑了,手指若有似无地敲了敲桌案的边沿,声音慢慢悠悠,“你贪心不足,欲壑难填,竟有胆反过来指责朕?”他目光烁烁,微微一抬,凝重地盯在谢青嬗苍白的脸上,“皇后可否告诉我,何时开始与朕离心,策划这些事情的?” “离心?”谢青嬗反问,“臣妾与陛下,何曾同过心?” 宋熹眉梢一挑,“我竟不知,皇后野心这么大!若无皇子,你是否准备把江山改姓谢?” 谢青嬗也笑了,却没有回答他尖锐的话,却把目光扫向了他面前的酒壶。 “陛下喝过酒了?酒很香,可否也给臣妾来一杯酒?” 宋熹看着她,久久方才低垂眸子,唤李福拿酒杯进来。 等胆战心惊的李福拿了酒杯进来又出去关上门,谢青嬗端起一杯酒去了大半,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,而她的话也比先头更顺畅了。 “陛下问我,我其实也不知。大抵从陛下在菊花台与墨九把酒言欢开始,也可能是陛下为了她数次忤逆父皇开始,抑或是,陛下赠她玉扳指信物开始?” 太多了,点点滴滴,都是伤心。 他让她说,她怎么说得尽这些年受的伤害? “可我那时最恨,是陛下竟为了她,偷偷放掉萧乾!” 听她说到这件事,宋熹微微一惊,冷笑,“你的消息倒也灵通。” “呵!”谢青嬗自嘲地轻笑,“陛下何必讽刺我?我为什么消息灵通,这些事情,你不说,我不说,可我们不都心知肚明吗?非得挑明白,就没有意思了。” 是的,宋熹是明白的。 不仅他,整个南荣朝堂可能都明白。 在至化朝时,南荣朝堂分为两派,一派姓萧,一派姓谢,萧谢两家的党羽遍布朝纲,谁也不肯服谁,你争我夺,暗地里厮杀得十分激烈。而至化帝利用他们的鹬蚌相争,一直做着渔翁以平衡朝政。这一碗水端得艰难了些,偶有洒漏,却也一直相安无事。 可到了宋熹上位就不一样了。 不管他也好,还是当初的安王宋骜也好,都是两个派系力保上位的皇子,两个皇子都有一个庞大的外戚团队。然而,若皇子是船,那么,外戚就是水。水能载舟,也能覆舟。他们享受这个派系为他们带来的胜利成果,也不得不付出相应的代表——受此派系掣肘。 宋熹上位时,萧氏党羽已基本被剪除,而谢氏党羽却像得了春风的野草,越长越旺盛,风生水起,举朝皆倒戈投靠,几乎到了宋熹无力抑止的地步。不能说宋熹无能,他上位仅仅一年,百废待业,朝廷内忧外患,各种错综复杂的事情,都得他来理顺,哪怕他是超人,也掰不了那么多只手来干活。 最令他头痛的一点,当初扶他上位的人,基本也都是谢氏的人。 他们要保谢氏在南荣的地位,就必须让谢氏的儿子做皇帝。 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是极为微妙的,互相利用,互相倚仗,又互相防备。 “冯丁山也好,刘明盛也好,都是我父亲的忠实旧部。陛下还未登上帝位就一清二楚,却从未避讳,甚至对他们极是重用,这其中确实有外夷入侵,陛下却无人可用的不得已。臣妾也一直这样认为。可兴隆山一仗之后,臣妾却突然看明白了好些事情。” 宋熹淡淡看她一眼,“明白了什么?” 呵呵一声,谢青嬗的语气,全是嘲弄。 “想明白了陛下为什么要知人善用,给他们机会做下叛逆的事,偏又在关键时候转危为安。甚至臣妾也想明白了陛下为什么会故意放掉萧乾。” “哦?”宋熹饶有兴趣地端起酒杯,浅泯一口,“你说说看?” 谢青嬗冷笑,“那时在临安刑场,臣妾以为陛下是为了墨九,为搏佳人一笑,不惜放虎归山,为南荣引来后患。还为此彻夜难眠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