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云不知道在想什么,半晌“嗯”了一声。 “从面相看倒是个好命格,只是他那样的身世,日后要么贵不可言,要么死无葬身之地,除此之外再没第三条路可走了——唔,这两种可能性都大得很。” 谢云开口道:“我不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。” 杨妙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,没想到谢云会蹦出这么一句,当即就愣住了。随即她心念电转,想到了另一个方面:“因为他注定跟天后站在同一边?” “……” “谢云,”杨妙容伸出柔荑,按住了谢云搁在膝盖上的手背:“你已经为天后做太多事了,差不多到这就为止了罢。人的欲望都是一步步膨胀的,她的野心明显越来越大,宫中局势也明显越来越危险,这样下去我怕你……将来有一天……” 谢云蓦然睁开眼睛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:“妙容。” 两人对视片刻,杨妙容胸膛随着喘息微微起伏,半晌终于皱眉道:“谢云!” “天后现在全面掌权,陛下几次意图禅位给太子,都被她指使党羽一力阻止了——她想要那把椅子,我不信你到今天还看不出来!” 谢云不答,杨妙容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哑而恳切:“我能力有限,看不见未来太多具体的东西。但你相信我,天后最终的命格必然是以皇后礼下葬,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?” “她所有的图谋都破灭了!你为她拼上的一切都注定了会失败啊!” “所以呢?”谢云盯着她反问。 杨妙容被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激得一堵,“……你……即便知道没用,还要这样心甘情愿被她所驱使?” 谢云说:“你不了解。” “我如何不了解?就因为你小时候落在尹开阳那头玄武手里,她偷偷帮过你一点儿忙——但这都二十多年了,你被利用得还不够彻底,还不够还上她所有的恩情么?” 谢云的手从杨妙容掌中轻轻抽了出来,向后靠在石青色织金蟒靠枕上,有点疲惫地摇了摇头:“我不该让你整天乱跑的,你太肆无忌惮了,这样会很危险。” 杨妙容原本已做好了争论甚至争吵的准备,却没想到谢云的口气这么沉重和缓。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完全无可挑剔的面容、修长漂亮的脖颈、以及因为向后倚靠而微微垂落的双肩,突然心底有些温软,稍稍嗔怪地低声反驳了一句:“……哪会有危险?正儿八经的青龙族人何曾惧怕过凡人,谁还能伤害我不成?” “凡人有凡人的狠毒之处。”谢云淡淡道。 杨妙容眸光闪动,半晌伸手从谢云俊美冰凉的侧颊抚过,轻声问:“这些教训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吗?” 谢云没有避开她的手,但也没有回应,许久才近乎叹息道:“记不清了……也许吧。” · 于阗使团上京后第十天,上元元年腊月十三日。 天后下旨大开宫宴,长乐宫张灯结彩、火树银花,宴请于阗国王公主及酋领数十人。 玉楼天半起笙歌,风送宫嫔笑语和。 夜风裹着暖香拂进殿内,金砖地面大红锦罽,舞女旋转时脚上的铃铛齐齐作响;数百颗夜明珠的光华映照出觥筹交错,欢声笑语直上云霄。 筵席首座是两张桌案并排,理应是天皇天后相偕出现,但酒宴开始前皇帝头疾犯了,便令人传话说要晚些到。 只有天后一身明黄绣金凤大朝服,戴黄金镶鸽血石步摇和沉甸甸的九挂宝珠,微笑着接受了于阗国王的三跪九叩大礼,各色珍奇赏赐流水般送了下去。 舞姬又换了一轮,宫宴上人人酒酣耳热,武后放下银筷,抬眼笑道:“——定远将军。” 单超原本排在数个座位之下,但开席前武后突发兴致,亲自点名要单超紧挨着自己手边坐。因此单超从天横降,座位距离首席不过半步之遥,甚至比另一侧的太子都近不少。 单超欠身道:“是。” “八年没见,你倒是成熟硬朗了不少,有男人的样子了。”武后慈爱的目光上下逡巡一圈,毫不掩饰欣赏地微微颔首:“当年还是个为了骗走本宫的灵芝精,不惜抗旨千里走单骑的愣头青,如今可稳重多了——可见还是战场能锻炼人哪。” 单超的回答平淡得体:“谢天后夸奖,末将愧不敢当。” “有何不敢当?你立下赫赫战功,又护送于阗国王回朝,本来就是该重重赏赐官爵的。”武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