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在太阳底下来来往往。今年雨水大,樱桃口感不佳,一筐筐冰镇着从宛州送到营中,她只尝了两颗,便尽数赏给营中将士。 手中红珠子抛出,在泥地里颠簸滚动。 她已觉厌烦,下令回京。 赵令彻暂抽不开身,除却随行护卫外,另又抽调一百护卫护送她回京。鸾车早先几日就送抵军营,她携次狐乘车踏上归程,挥别原南军营。队伍行在官道声势浩大,几经磨难的百姓纷纷退避三舍。 鸾车走得极慢,她一路游山玩水,乐得自在。 来时急匆匆,去时缓缓行。 至六月时,车队抵达距京约七百余里的海夕谷。 海夕谷名中有海,是取于夕阳垂落之时,辉光铺洒,照谷内草叶霜露,粼粼如海。车队有护卫家距海夕谷不远,一早绘声绘色地向赵令僖讲述谷中情形,她心中向往,便命原东晖遣人快马加鞭提前入谷安置下榻之所。 鸾车停靠谷口时天色尚早,夕照且须等些时候,她便携次狐在山谷随意走动,赏花赏木,听鸟语虫鸣,品灵净山色。护卫将士在谷中猎食,动作慎之又慎,只怕毁了谷中景色,惹公主不快。御厨早早备餐,等着夕照之时,奉上茶糕供其享用。 怎料未至夕照,便有在外轮班值守的护卫匆匆来报,说是遇到一队官差押解钦犯回京,途中遭遇山崩,折损了不少兄弟,路上走得艰难,今日遇到他们,一打听得知亦是回京的队伍,便问能否同行。 原东晖细问之下,得知钦犯来自陵北,虽然详细身份对方不愿透露,却也能猜出个大概。这月余未见赵令僖提过张湍,想已是抛诸脑后,若要向其禀明实情,难说她会是什么态度。官差到底是同样拿着朝廷俸禄的兄弟,张湍亦曾与他同行多日,谈不上兄弟朋友,但还算有些交情,此时落难,倒不必落井下石。 略作考量,原东晖自行做主,同意他们随队同行,但只能跟在队伍末尾,以免赵令僖瞧见。 话传回去,对方便要答谢,竟是送来一葫芦酒酿。拔开葫芦嘴,果香浓浓,一问,说是陵北特产果子酒,是用时令鲜果酿的。原东晖一口未尝,便被赵令僖发觉,尽数讨了过来。 至傍晚,夕阳西下,谷中粼粼夕光如海。 眼前美景,盘中佳肴,杯中美酒,赵令僖半醉了去。 “公主,已经在烧热水了,晚会儿奴婢给您擦了身子再睡,夜里舒服。”次狐扶着半醉半醒的赵令僖,小声在她耳边说着。 谷中生着丛丛篝火,将士护卫们亦在聚众取乐,她打了个哈欠,困顿不已,喃喃道:“怎么甜酒也这样烈。” “奴婢问过,说是陵北特产果子酒,是比宫里供得果酒烈。公主贪杯,如今醉了,只怕明日起来会不舒服。”次狐带她回鸾车上,“御厨在煮醒酒茶,公主待会儿可要多喝两碗。” 她微微闭着的眼睛半睁开:“原东晖怎么会有陵北特产的甜酒?” “许是队伍里陵北将士随身带的。” “早先怎么没见?”她倚着软枕,“去问问。” 次狐打听清楚后回禀道:“是有队官差,路上遇险,途经海夕谷见着咱们的队伍,便想一道同行。不是什么关紧事,原指挥使便应下了,由着他们跟在队尾。那队官差便送了这酒作为谢礼。” ? 第56章 多几个官差跟在队尾不是什?么大事,赵令僖没再追问。次狐伺候她宽衣解带,待水烧开,取巾帕浸上热气与她擦身。六月暑气难消,此前又饮过烈酒,热帕刚擦过颈间,她就觉湿烫潮闷,抬手挡了挡。 “太烫了吗?”次狐忙收手试温。 她稍拨开颈上贴附着的湿发,忽生一念,半起身道:“去泉眼。” 白日游赏海夕谷时,她见到谷中有处泉眼,涌出清泉聚成小潭,水清见底。泉水清凉,夏日取用能消暑解热。次狐本欲劝她留在鸾车等候,说可差几名随从去取泉水,见她不准,只得随她提灯前去。 泉眼距驻扎营地不远,便未传唤随从同往。月色照下,二人点孤灯行小径,半刻功夫不到,耳畔便有水声回响。清潭近在咫尺,恰时夜幕层云推过,稍遮月光,待二人至清潭近旁,风吹云移,月华泄下,照见潭中一人影。 清潭水浅,只淹至齐腰处,潭中人披素白单衣,衣衫湿透,多有紧贴身躯之处。半散乌发亦湿,拢起轻搭在一侧肩上,发丝微乱,卷曲盘绕,曲环处挂出水膜,迎着月色折出粼粼水光,倒似片片鳞甲,衬得搭肩乌发犹如条盘颈黑蛇。 赵令僖留心片刻,方推了推次狐,示意她举灯照去。 听到动静,潭中人惊然回首。 眉微垂,眼轻回,鼻尖挂珠,唇抿一线,只仓惶一眼,便又回转。水珠坠落,手臂轻拨,潭中细响,泛起波纹。M.CoMic5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