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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节


    想象中的掌掴一直没有落下来,倒是母亲干涩的掌心轻轻抚摸在她的脸上。完颜夫人的声音喑哑而轻柔,让完颜绰有一种终于挤掉了所有夺宠的人、而终于获得了母亲全部的感情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阿雁,我亲生的孩子,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。但是,她算是死得其所。”完颜夫人终于说出了最让完颜绰震惊的话,“我总算没有白劝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劝?”

    完颜夫人闭了闭眼睛,眼角挤出两滴浊泪:“命如此,不可违。我那日进宫问她:跟着姐姐处置国政,觉得自己可比得过姐姐?她还算有自知之明,摇着头叹气,又说不放心孩子。我说,一山终不容二虎,你既然是为了孩子的前程乃至性命,就该学会做出对他最有利的抉择才是。”

    完颜绰震撼得无以言表,听母亲继续喃喃地说:“女人啊,当了母亲就不一样了。之前,想的都是自己,之后,想的都是孩子。变好变坏就在一念之间,其实也不过是图孩子未来的好坏而已。朝里暗流,外头叛军,她终于想明白,若没有强有力的执政之人,小皇帝只有死路一条——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。她肯一死,至少一时之间,可以占据舆论,为儿子立稳地位。”

    “阿雁!也是为了你!你心里一直恨阿鸿挡你的道——我知道——现在,她再也挡不了了!小皇帝长大,你不会再是弄死她母亲的仇人,你是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嫡亲姨母,是保护他一个孤儿在帝位上慢慢成长的恩人!”

    完颜夫人眸子里的光锐利起来,身子也半仰着,努力抓着完颜绰的手,“既然傩师都说,咱们家的福分都在你的手里,我认命了!但是,你的妹妹为你让开一条大路,你不能辜负她!你不能辜负完颜家!”

    原来母亲对一切了解得这么透!对两个女儿暗藏的心事懂得这么深!

    完颜绰点着头,手被母亲掐得生疼,心里更是颤颤的,除了连连点头哽咽,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母亲喘了一阵,掐得更加用力,说:“阿雁!你妹妹近乎为你的坦途而死,你要发誓,永远对她的孩子好!遇到什么都要保护皇帝的位置!”

    完颜绰点头道:“我发誓!一辈子对阿鸿的孩子好!一辈子辅佐他在帝位!否则,让我被众神诅咒,不得好死!”

    “孤独终老!”完颜夫人用力说。

    完颜绰只能跟着说:“否则,让我孤独终老。”

    她的母亲,露出狞厉的笑:“对了!这比一切死亡都来得可怕呢!”她放心似的放下手,全然不顾完颜绰的手背上被掐破的口子一点点渗出鲜血来。

    她终于安然地躺在枕头上,陷入了久远的回忆,自语一般说:“生孩子可不容易呢!阿雁是第一胎,生了一天两夜,疼得想死的心都有。到最后,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,老东西在外头喊:‘天倒又亮了,怎么动静都没了?生出了儿子么?’我心里那个气啊!叫人拉帘子想骂他。结果东面帘子一揭开,一轮太阳就这么红扑扑地滚到我怀里了,阿雁啊,就出生了……”

    完颜绰低头看看自己手背上渗血的指甲印痕,又看看疯了一般喃喃自语说生孩子的母亲,竟忍不住泪,悄然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三日后,完颜速上表请假,要料理妻子的丧事。完颜绰在朝堂上搂着小皇帝,硬忍着眶子里的热泪,叫南院的文臣为母亲萧氏拟了谥号,并追赠为云州郡君。

    晚上,完颜绰亲自讲着契丹祖先的故事,哄着小皇帝萧邑沣睡觉,孩子的小脸蛋柔嫩得水豆腐一般,她抚了又抚,抚了又抚,感受着指尖细腻润滑的手感,胸怀里的温情一点点溢出来,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而回到宣德殿的寝宫,依然是冰冷的感觉——哪怕用了赤红的垂幔、朱紫的屏风、销金织锦的帐帷、金雕玉琢的用具,一件都没能拯救冰冷的感觉。完颜绰顿时觉得气息堵在胸口,几近要窒息,焦躁地转了几圈后对阿菩说:“去取针来。”

    她右边背上的曼陀罗,已经填了一大半颜色了。阿菩心细,每一朵花都用三四层颜色勾勒着、渲染着,宛如南边晋国最正统的院体画。粉紫的颜料调成水浆状,渗进刺出密密麻麻伤口的皮肤,颜料中使用的烈酒M.COmIc5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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