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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节


“我上次便同你说了,咳咳,安可期用尽各种手段……废了我们的武功,将我们赶上这孤岛,还要我们对他感恩戴德……不肯的人,便都被他杀了……全扔在那长江下的密道里!”无相的声音干枯,却含着无尽的痛苦,“但我还没有说,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他为什么可以这样做!”

    谢随道:“他的背后,是谁?”

    无相看着他,很久,很久,又笑了,“人入了江湖,便总以为自己就自由了,其实,怎可能呢!咳咳……纵是身怀盖世的武功,在朝廷眼里,还不就是一粒草芥而已?”

    谢随的眼神慢慢地变了。

    无相无力地咳嗽着,微冷的风仿佛在他眼底吹出了皱纹,谢随这时才发现,他确实已是个年过而立的人了。

    他们曾熟识的那段年少时光,早已在江湖的倾轧中一去不返。

    “当今圣上得位,本仰赖几位武林高人之助,他心中深知练武之人不好控制,所以用吹金断玉阁为爪牙,将整个江湖都筛了一遍!”无相厉声道,“谢季子,你也要……也要小心啊!”

    他强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,蓦然又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!

    身旁忽递过来一方手帕,谢随转头,便见秦念也正关切地望过来。她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,甚至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脸色。

    谢随接过手帕,想给无相擦拭嘴角,却被无相推开了。

    无相那清癯的脸容已是死白,昔日冷亮的眸中已现出死亡的灰影。他看着谢随,看着自己的老朋友,手渐渐地垂了下去,口中却还在喃喃着什么。

    谢随侧耳去听,却听见是:“对不起你,季子,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还未落地,他已经断了气。

    谢随轻轻地将无相放下,低头默了片刻,道:“我们去找安可期。”

    秦念看着他,他的神容已十分疲倦了,目光却仍好像在坚持着什么。短短数日之间,他的两个自孩提时代便已熟识的朋友,一个背叛了他,一个被害致死,即使当年被满天下地追杀,他似乎也没有露出过如此刻这样的,疲倦又坚持的表情。

    秦念轻声道:“这不是安可期做的。安可期中了小鬟的毒,又与你我缠斗了那么久,而无相大师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,安可期若要杀死他,原有许多比全力使出摧云掌更简单的法子。”

    谢随道:“但这些事,总是只能着落在安可期身上,才能问个清楚不是吗?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门口有人敲门。

    “方丈?”来人声音浑厚中带着些困意,却似是改尘,“方才弟子听见此处打斗声响,不知出了何事?方丈可安睡?”

    谢随看着那扇门,没有动,没有说话。秦念依偎着他,也没有动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他们都知道,此刻只要多说一句话,便很可能保不住改尘的性命。

    宝塔罗汉虽然昔年是江湖上打家劫舍的大盗,但武功全废的改尘又犯过什么错呢?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改尘打了个哈欠,转身离开了。

    谢随终于松下来一口气,对秦念道:“我先去后院找些药材,你在此处等我。”

    秦念点了点头。伤后初醒的身体尚很困乏,她从无相的尸身边稍微挪开了些,便自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谢随走了。她闭着眼,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弯刀上。

    禅房中一片寂静,偶尔可以听见外边风吹枯树的声音。无相已死得透了,但却仍然端坐蒲团,好像高僧圆寂一般。

    可谁又知道,他心中仍有多少的红尘牵挂,多少的贪嗔痴苦。他在南阳的家人,也许至今不过以为他只是跟老友安可期出门云游了而已,也许至今还在等着他回家。

    秦念无可奈何地一笑。她虽然年轻,但她也已经知道这世上太多事情,尽是无可奈何的。她听着风声,听着自己的呼吸声,忽然——她竟听见了水声。

    水声来自地下,她与无相所坐的地砖之下。

    这座孤岛之大,便连周围的树林里都已听不见江涛,却在这孤岛正中央的方丈禅室里听见了水声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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