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顶屋檐如飞,劈盖着琉璃瓦,在定楼珠的熠熠光辉下,忽明忽暗着。 楼中有风,一阵一阵,如清脆的口琴声,呼呼作响。 他抱着怀中的镇妖剑,倦懒地又换了一个姿势倚靠在门柱前。 忽的,有风吹过。 那风声过耳,连带着屋内的烛火都飘荡了一下,一明一暗间,空中似有酒香掠过。 那酒香扑鼻,倒是比封毅所知的酒中更为香醇诱人。 但等他再凝神去嗅时,那酒香就像来时那般,一点踪迹也没有。 封毅摇摇头,想着许是山上哪个不争气的小道士又在偷酒喝了,倚着门柱瞌上眼,丝毫不觉片刻之前,有人越过他,径直入内。 弦一正在殿中翻看古籍。 看着看着,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墙上那副近日才被得以重见天日的女子画像 他夺舍林尘子之初,元神因数千年的飘荡早已脆弱不堪,不记往事。 他以为他就是林尘子,他每日清晨便会去后山冥思,归来修行,日日如此。直到他在后山,点化了两个妖精。 其中一个,就是雾镜。 那时他喜爱她,喜爱到不愿想起自己曾经是谁。 他沉迷于她,却又只能恪守着修仙之人的清规戒律,哪怕只是每日教导她修炼,和她日日相对,他便已很满足。 这幅雾镜的画像,便是那时候提笔画上的。 画中女子五官清秀,如初初破开云雾的金乌,灿烂明媚。 黛眉如远山,那双眼,又似海上星辰,偶尔拢着云雾,偶尔清澈明晰。 他画的。 是当初,她灵智初开时,最美的模样。 只可惜没过多久,他的元神渐渐强健,再也不容许他装糊涂,突破层层障碍,把一切都摊开在了他的面前。 数千年无所依附的漂泊,早已让他心中仇恨如疯长的藤蔓。 他舍掉了最不舍不得舍弃的人,一心想要复仇。 这幅画被他深深的掩埋起来,藏在卷卷画卷之中,数不清已过了多久……3871bd6401 如今纸页也已泛黄,唯她如初的模样,像烙印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他心里,这辈子,到死估计也剜不去。 殿内烛火忽得一晃。 弦一眼中的留恋和沉迷还未彻底隐去,便直直地暴露在了寻川眼中。 他的目光落在画卷中的女子上,微微有些诧异。 “你来了。”弦一从柔软的蒲团上站起,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探究的眼神,垂眼收拾起眼中未来得及整理的情绪。 等他再抬起眼时,眼神清澈得似刚才寻川所见的全是幻觉一般,风过无澜。 “只是诧异,你与摇欢早已风雨同舟,如今竟还是撇下她独自前来。”弦一轻笑了一声,走到桌前,斟上两杯清茶,一杯端起自己饮入,另一杯则往寻川所在的方向轻推了推。 面上淡定若故,丝毫不见半夜闯入不速之客的慌张。 “不舍她涉险。”寻川信步走近,倒未拿起那杯弦一斟上的茶水,只是就近看着他,开门见山道:“雾镜和辛娘呢,在哪?” 弦一抬眼看向他。 似是轻笑了一声,道:“你不在上界做你高高在上的神明,来掺和这些小事作甚?” 寻川沉默地看了他良久:“我并不想做神明。” 当年他压抑自己的修为,就是因为他不想做这个神明。 他顾念弦一的感受,也不想此后和摇欢同居瑶池时,要受神明身份的束缚。 他深知,他心中只装得下一个摇欢,这天下苍生如何与他何干? 他可以是摇欢的神,却不想做这个心怀苍生的神明。 “是啊。”弦一自斟自酌,哂笑道:“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,你却弃之如敝履。” 寻川不言。 他知晓弦一的执念,也能够理解。 就如他执念于摇欢,无数次,他在心里揣摩。 若当初摇欢连那缕残魂都没有了,他是否会先成神再入魔? 这种永远不知道结果的念头到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。 因为他想象不了,没有摇欢,他会变成如何。 许是这样的沉默,让弦一自己也觉得无趣了。 他放下手中杯盏,负手立于那副画卷前,抬手轻拂画中人的脸庞,那样的深情认真,就似真的能触碰到她一般,轻柔得不可思议。M.coMic5.cOm